乡村异闻录

有知是忧 · 发表于 2020-8-14 11:20: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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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乡村异闻录22

书生与狐狸狗

第一章

有一落魄书生姓李，名浮生。恒郁郁寡欢。十年寒窗时运不济，每逢大考总是事出无常，不是文章离题漏选，便是用词辛辣见弃，几经挫折已是精疲力竭！想起祖上虽富，终究是世代农耕劳作，数辈所聚之微财，早已十去七八，幸赖祖上早年镇上有店铺租借，赖以生存。也仅稍能温饱而已，平常用度再不敢铺张。书生除诗文以外无一技之长，眼前聊以自足，他日若无际遇，破败唯时间长短而已。书生愁困家中，诗文典籍散乱无章，笔墨纸砚随处摆放。每每顾影对镜，虽不惑之年，早已脸染寒霜身形憔悴。意图东山再起再入秋场，若还不能金殿传胪紫袍加身，便息隐林山勤耕以终。为免村街里巷鸡鸣狗叫之扰，与夫人商议妥当，搬至东山旧屋居住。此屋乃祖上打理农庄时修建，虽年久无人居住，蛛网尘积，却也梁柱安然屋瓦不漏。整理打扫之后，除光亮不足之外，倒是宽畅幽静。
   书生很是勤勉，或检阅旧稿，或构思新篇。伏案笔耕不已，常忘了日沉西山月掛中天，如是一年有余，文思敏捷倚马成文。一日久坐身疲，便信步门前小径，正自吐纳呼吸以驱倦意。忽见树林深处窜出一条小狗，对着书生汪汪轻叫，此狗通体雪白憨态可掬，短腿身细毛发密长，似狗似狐。书生一见大是欢喜，便蹲下身子，一边招手一边嘴里嘘叫示好。此狗似通人性，伏下身躯摇头摆尾，书生上前扶摸，白狗坦然不动，书生抱进屋子，供以剩饭，狗嗅嗅闻闻，似觉主人别无他意，便慢慢吃起来。
此后一人一狗形影不离，书生看书写字，小狗身后静卧。或听外边响动，小狗如脱弦之箭，旋去旋回。书生偶有外出应酬，小狗门前半蹲静候主人归来。书生半夜不回，小狗便窜来窜去，远接近看茫茫然若有所失，稍闻书生足迹响动，老远便昂头竖立欣喜若狂。见书生回屋满脸酒气倒头便睡，就眼现狐疑似有不乐，书生也不在意。
   山中静谧旷野无邻，常有男女频频相访，小狗大似不快，怒目龇牙对客人吠声不断。书生再三制止也只略有收敛。书生恼怒，取树枝击打，方跳跃远去，东张西望屋前屋后来回盘旋。待客人一走便又恢复常态跟着书生亦步亦趋。
      一日晚间，有艳装女子孤身前来，小狗被赶出门外，书生和女人关门闭户屋内畅谈。小狗以爪叩门乱叫不止，惹得书生性起，赤身露体跑出来拿着荊条一顿猛抽，小狗才怪叫着跑出去蹲着地上，两只狗眼幽幽的闪烁着绿光，紧盯着紧闭的大门。直到月影西沉霞光初露，才看着女人罗衫不整衩环零乱的离开此地。主人呼唤小狗，小狗兀自不动。书生走近，抚摸柔顺洁净的狗毛，小狗才慢慢进屋，垂头丧气一声不吭，书生笑骂:不解风情的狗东西！
   此后若有男女群至或男女单访，小狗只蹲在远处叫唤，但闻书生举手作势击打，便走至远处不在出声。其神情像失宠的孩子，一脸无辜。或躲在树林草丛半天不回，到后来几天不见踪影。书生甚是奇怪，几次尾随狗后，看它藏身何处，每次小白狗一入树林便如泥牛入海转眼消失，书生大是不解！某日夜深，书生读书疲倦，正有睡意，无意一瞥间见小白狗前爪站立，一如人形，慢慢身形放大眉目尽变，婷婷一妙龄少女站在身前！书生大是惊讶，也不甚恐怖，问道:你是何人，怎么深夜到此！
少女不言，只是粉面含羞，以袖摭脸轻轻作礼。
书生再问:你是何家女子，孤身到此意欲何为！
少女低眉垂首，迟疑良久才轻声说道:我要说了公子休怕！
书生道:只管如实说来！
少女轻叹一声说道:  早晚要说，也顾不得了！实不相瞒，我实是此处狐精，数十年窜迹山林餐风饮露一意清修，因小女父辈与公子家祖上有些恩德渊源，故幻化人形以图一报，公子洒脱风雅，谅来不会因异类见弃！
书生愕然，见少女满脸娇羞风情万种，哪有半丝狐妖影子，心中早无惧意。微笑着说:上辈子恩缘已成记忆，我也不曾耳闻，你也无法举证，你我虽同为生灵份属两类，还是各归本性为好！
少女曰:看公子平时交游广阔男女不限，风流倜傥，侠义情种！怎地到小女子这里便义正词严，一副道学君子模样呢？说完掩嘴浅笑似有所指。
书生知她言下之意，脸上顿现愧色。书生故作镇静，说道: 君为异类，定有神通，敢问千年修行是专为窥人隐私的吗？
少女大是窘迫，脸泛潮红眼含珠泪，连连说道:公子莫误会，小女子仰慕公子人品高雅文章旷达，时时借形白狗跟随公子，并非有意窥探公子！还请公子见谅！
书生见少女秀色可餐应对得体，心下也甚是喜欢，便不在为难她。便说:你说上辈子和我祖上有恩德未了，可否告知？
少女一脸欢喜，说道:公子今日不问，小女子日后也会说的，八十年前，族中父辈误触猎人机关，深陷罗网，足被钢丝缠绕！身受倒悬之苦！正生死存亡之际，蒙公子祖上经营农庄路过此地，见父辈哀鸣可怜一息尚存，动了恻隐之心，解除桎梏纵之林山！父辈念念不忘前辈大恩大德，族中屡屡交待，务必来日报恩不可一刻有忘，承蒙家君教诲，时常暗中窥探。后自度幽冥两界人妖殊途，恐公子惊骇，故托身狗迹，得以常伴君前！不情之请，公子莫怪！
书生性本洒脱，也不介意，说道:既是如此，我也实言相告，前人恩德，以后休要再提，你我既能相识也是一段佳话，若能时常相处畅谈，大是趣事。只是我生性散漫懒惰，屋中凌乱秽迹斑斑，只怕累及仙形啊！
少女露齿一笑立刻艳若朝霞明眸生辉，脸上笑意盈盈，道:公子多心了，只要公子不嫌弃，定当随侍身旁寸步不离，其他的事，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！
书生微笑，猛然听远处雄鸡一声鸣叫，转眼不见了妙龄少女，那条小白狗正静静躺在地上呢！书生纳闷，揉了揉眼晴，不知道是真是幻。
   书生大是懊恼，也无心看书了，踏着月色站在檐廊回想刚才情景，怔怔出神。
至上午已时三刻，农庄来六位文友，五男一女，嘻嘻嘻哈哈一路高谈阔论。领头的高个瘦长，姓褚，人未到声先闻，大声呼唤:浮生！快出来迎客！
   此人自父辈手中开个生药铺子，为人很是豪爽，平时药铺子交于徒弟管理。整天呼朋唤友，酒巷饭庄留恋忘返。这人三交九流从不着意挑拣，只要能陪他一块喝酒，便是至交。但凡买单从不用他人破费，倒是赢得朋友遍布。旁边略有点罗圈腿的便是东镇吴长弓，此人早年开一家文玩玉石店铺，因经营不善远走他乡，流落江宁府时被一同乡幕僚朋友收留，充当文案。跟随几年结识不少达官贵人，此人酒量不行，却生性嗜酒如命，有个外号"三两倒"。后来师爷因年老回乡，他人单势孤也跟着回老家居住。另一女的身形单薄，尖脸薄唇，一副输理不输嘴，输嘴不输气的架势，看着面相便觉才气与寒气并存，美貌与傲慢共生，此女于律诗一道极为自负，有:柳絮随风飘自在，
         寒梅开后百花残。等自提诗句。女人四十有零，姓孟，据族谱记载推算，乃是孟子六十九代后人，也不知真假。旁边一个胖子姓金，名常在，身形高大，红光满面。他在十里铺开一个杂货店，此人和颜悦色爱财如命，从不乱花一文钱，平生不赌，不酒，不烟，像清教徒似的。托他办事倒是一丝不苟，唯一不足的是不分亲疏锱铢必较。另外一位身形瘦小，戴副眼镜，镜片后闪烁着一双阴沉沉的小眼睛，此人姓俞，喜与官府交结，平时声轻语细，看着外貌表情显得谨慎多于精明，他八股以外专攻词牌，自觉此道中无人能及。还有一位短胖结实，身体像鼓足气的皮球，长得白净红润油头粉面，这人慈眉善面，长期在外边闯荡，交游甚广，他叫梁有福，据说此人手眼通天，书生也不甚清楚这人底细，总之这人面目温和善良极易相处。六人环坐客厅，说些文坛趣事江湖新闻。书生少不得稍加整理屋内器具，然后给各位泡茶。小白狗跟着书生出出进进，不得消停。书生收拾停当便朝各位拱手道: 列位且坐着喝茶聊天，我去酒馆安排几个小菜送来，今日就在此小饮几杯可好！
“甚好，此地喝酒畅聊最是合适！褚老大手一挥，今日开销我来”！
“不必，不必，到寒舍来怎能让你破费！我去去就来”！书生说完便出去。
   这边六人一会儿情诗艳曲，一会儿奇闻异事，聊着聊着又岔到女人身上。褚老大性格豪爽，口无遮拦，任是什么床头私语男女秘事，张口就来。也不避讳有女人在场，吴长弓虽整天晕晕乎乎，摇头晃脑，却是大智若愚腹内锦绣，什么人都能谈，什么话都能听，很少和人争论，逢人交谈大多随声附和。席间又扯到官场。孟姓女立即脸罩寒霜大肆抨击，如同被官府掘了十八代祖坟，咬牙切齿！说是目下官不聊生，某某知县剥官削爵，某某州府身陷囹圄！哪有平民百姓来得舒服，说是干什么都可以，千万莫做官，个个品行恶劣道德败坏！引得姓金的跟他争得面红耳赤，金老板开个店铺，少不得和官场有往来，深知即便是地方小吏，也是奢华尊贵，为官一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！多少人寒窗苦读梦魅以求也终生无望！怎么到这女人嘴里，好像还不如个屁精戏子庄稼汉！可又辩不过伶牙俐齿刁言如刀的孟夫子后人，气得脸如猪肝！褚老大哈哈大笑不置可否，其他几位摇头不语！书生大是惊伢，不知此女为何如此短视偏激！身为主人，也不便置喙。吴长弓早已口齿不清脚步趔趄，一双细胳膊空中挥舞乱划，和褚老大挨间搭背，一行相拥着离开农庄。
   李浮生也是醉意迷离，也顾不得洗漱便倒在床上，恍惚间，有个妙龄少女在出出进进收拾碗筷。书生欲待起身，只觉身体沉重无法动弹。嘴里吱唔道:有劳姑娘了！等他睡醒已过卯时，林中早就虫鸣鸟叫一片喧闹了，李浮尘翻身而起。见昨日杯盘狼藉的桌子上收拾的干干净净，碗筷放入橱中。他的床边茶几上放了一杯浓浓的茶，还冒着丝丝热气，书生酒后口渴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！书生坐在床沿若有所思，想了片刻，展笺提笔:
承蒙惠顾，不胜感激，二番相遇佳邻定非虚幻，俗事杂务岂敢有劳仙驾！浮尘粗鄙愚钝，尚知六合之外，或存仙踪芳影！复思狐妖不近仁德君子！仙驾二度光临寒舍，莫非我是无德无良之辈，抑或阴盛阳衰，余日无多！山野书生敬布腹心，盼能显身见告，以解惴惴不安之情！
                  无用之书生顿首

书生写罢，走至树林深处，附之一炬。书生正欲回屋，忽见从树梢冉冉飘下片纸，上书蝇头小楷，字迹清秀飘逸，墨痕犹湿，上书:
恩公慧心独具，非常人能及。君有所问，无复再隐！小女本为狐妖，穴隙偷生，已是上天格外垂怜，心中唯有感念！岂敢私入君家与贵人朝夕相处！只因家父受恩公祖上再生大德，铭记在心！窃思公子人品贵重，文如班、马！小女荒野栖身，犬面狐心再无长技，如此何以得报公子祖上大恩！每每对月长叹，顾影自怜，既不能奉箕帚于身侧，又不能现真身于君前！苍促无奈，才不避嫌疑不请自来，浮光掠影，常侍左右，翼报大恩于万一，以稍释情怀！除此以外，不敢以贱躯微命有累公子丝毫！公子疑云未解也是常情！自此以后但有所招，任刀山火海敢不尊命！私心衷肠如此而已！

         小女胡清荷尊前顿首百拜

未完待续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