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异闻录19

有知是忧 · 发表于 2020-6-4 22:49:3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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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民国旧事毛休当兵

  正所谓穷极智生，天无绝人之路。几个赌博欠了一身债的年轻人乘着国民党中央军招兵，卖壮丁当兵吃粮。免得人追着屁股要债，欠债的滋味可不好受。可每年每保区只招一人，而且三丁抽一，一保上下三村。如何是好，干脆不等了，见招兵即去。隔壁邻村不算，光孔倪二村这一年就有八人当兵，短期中途回家的不算。当然也不尽是为避赌债的。其中二人在国民党，三人在新四军李代胜的游击队。三爷的二子孔凡生和东边的倪孝正及西边孔祥正在陈毅的部队。孔祥正当时官阶最大，营教导员，可惜在一次考察地形时被日军发现，好不容易甩脱敌人遇到自家部队，却因口令失误，死在自己人的枪下。只因孔祥正作风正派，功劳显著，对外以战死烈士安置。不过之前照顾很是一般，毎年象征性的送个烈士证奖章证明之类的，外加几十块钱。直到二00八年以后政策调整才对他的家人正式加以优抚照顾。在国军里任职的三爷长子却因看不惯军队的所作所为，乘着部队南撒时逃了回来，后饱受患难逃往香港。至于国民党兵，东边两个，一个叫倪月红，另一个是我二叔。倪月红外号毛休，这名字怎么来的不得而知。而类似生休、来休、刚休者着实不少。概因是寻常百姓才在名字中任选一字加休字为号，也就是说大多数都是穷人，多少有点调侃轻视的语气。对于有一定地位财富者则加爷作号，比如三爷、八爷之类。凭此一端可见民间的创造力丰富，一个别号便辩音审形，分出优劣贵贱。
   毛休是厚道人，老好人，平生不结女人缘。据先辈说他原籍来自安徽湖阳。到倪门落脚，家道中平。父母给他娶一漂亮老婆却不肯同床。初以为毛休老实抺不开脸皮，谁知夜夜背向而卧，女在床头他在床尾。女追床尾他滑到床下，身手敏捷如猿似猴。女人偶动玉手，毛休如被电击，抱头鼠窜一夜不归。三月过去女人原封包装。无奈泪汪汪归家，这汉子实在不错，脾气好家境好，人也长得好，说穿了样样都好唯独下面不好。什么原因没人知道，总之毛休终身未娶。他父母早亡，心思单纯，日子优闲自在。他家住在村子最东边，倪家所有房子朝南，唯独他一门朝东。不知这种一户单抝全村的门向可与生理有关。小时候常到他那里拿东西吃，说拿不说偷其实大有讲究，因为无论他看不看见，都屁事没有。
   这么个人去当动枪动炮的虎狼兵，想想都要发笑，他怎么会去杀人放火砍胳膊切脑袋。果然一个小仗下来露了原形，别人在呯呯开枪乱射，他老人家把枪抱在怀里找了个不露头不露尾的小坑稳稳的伏在里面，战斗打完他还捂着耳朵趴着纹丝不动。打扫战场的士兵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，他才惊慌失措东张西望的起来。连长气得脸色铁青，大吼：临阵畏战，军法不容！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。打完又叫他打别的违纪士兵练胆。果然有效，被打急眼了，老实人也动怒了。只见他高举军威棍，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，这一棍下去的力道气势着实惊人！完了！有不忍心看的士兵转过身去。只听见呜呜带着劲风的棍子划了一道弧线，棍子的前端“咚”得一声击在地上，棍子的中端堪堪沾着屁股。躺在地上的士兵不知睡着了还是吓傻了，反正毛都没有掉下一根。这是我们的兵吗？连长仰天发出一声类似于项羽被兵围垓下的长叹：天亡国军！摆摆手，让他伙房帮忙去吧。
   这个连长简直是预言家，他一语成谶。49年国民党全线败退去台湾，毛休随部队从郎溪广德方向撒退。毛休仗着地形熟悉，斜刺里跑了回家。解放后他被安排在山里看山，三间毛草棚子，门前屋后到处是瓜果豆菜。天天下山进村送瓜送菜，从来不取分文，无分亲疏几乎家家受益。老好人一副娃娃脸，我从记事起到他九十多岁，见他的样貌几乎没变。他和先父是同时代人，他们又是一直沿用古法赌牌的洋麻雀牌友。常在我家走动，我对他印象极为深刻。他有一句名言是：高兴活多久就活多久。也难怪他出此豪言，一生没得过病。不知道是不是与他天生乐观没心没肺的性格有关。记得他八十多岁时，我给他砌一个烧开水的炉子，听他笑呵呵的规划十年计划，什么时候娶老太婆，什么时候做新房，别人只当笑话。小时候老是缠着他让他说以前的事听，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不出完整好听的故事。他是倪氏一族中辈份最高的“月”字辈。“光月正孝友”，按族谱的排名，是我们孝字的爷爷辈。毛休2009年寿终正寝，享年九十三岁。